陈冬兼职回来,饭也顾不上吃,钻进地下室倒头就睡。
醒来时,只觉得头痛欲裂,呼出的热气滚烫,嗓子干得几乎要冒出火来,嘴唇上结了一层干燥的白皮。
她摸索着端起床头的水杯,灌了几口,手里还攥着杯把,人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,朦胧间,听见铁门被拍打的声响阵阵传来,夹杂着模糊的人声。
她神智如同被困在间狭小封闭的铁盒中,浮浮沉沉,只偶尔听见零星的只言片语——嫂子焦急的呼唤,以及陌生器械碰撞的细碎声响。
当陈冬彻底地清醒过来,艰难地掀开眼皮,发现自己躺在张陌生的窄床上。
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,手背上扎着针头,软管顺着手臂连接着头顶的输液瓶。一滴滴透明的液体进入身体,映出灰白的天花板、被褥、窗帘。
世间的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。
她茫然地环顾着这片洁白的世界,人忽然回过神来,一把薅下手背的针管就要起身。
尖锐的针头刺破皮肤,溢出颗嫣红的血珠,顺着手背往下淌。
手腕却突然被股大力攥住,指尖死死按住手背的针孔。
陈冬抬起头,将好撞上嫂子惊恐的神情。她大张着唇,茫然而慌乱地瞪着眼珠,半晌,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句话:“你做什么!”
“我没事了嫂子,咱们快点回去吧,我得去上班。”
陈冬说着,手腕挣动几下。
嫂子猛地从旁侧病床弹起,又将她按了回去:“上班上班,你不要命啦?你不晓得你有多吓人!杨国栋给我打电话,说你一天没去上工,我还纳闷,一进地下室发现你晕在床上,咋喊都喊不醒,身上烫得都褪皮了!”
嫂子面色十分难看,拧着眉头,唇角耷拉着,嗓门提得很高,震得陈冬耳膜嗡嗡作响。
她沉默半晌,仰起头,只轻声问出这句:
“……嫂子,我多久没去上班了?”
那双漆黑的瞳仁如泉眼般,一丝丝溢出疲惫的绝望来。
嫂子登时哑了火,唇角微抿着,声音不高不低:“你不管那个,好好养病。家里还有钱,我替你还!”
陈冬却不言语,执拗地望着她。
嫂子叹息一声,语气软下几分:“两天。但是你身体太差了,医生说起码还要再输三天液才行。”
陈冬缓缓地倒在床上,像是被抽掉了浑身的气力。枕着坚硬的枕头,躺在粗糙的床单上,眼神空洞地,直直望着天花板。
工厂的工资分成两个部分,实际底薪只有八百元。
她旷工三天,损失了两个白班的六十块工资,夜班五十块,还有二百块全勤奖金。
三百一十块。
仅仅只有三百一十块。
可她要刷多久的盘子,端多少餐盘,才能补上这足足三百一十元的缺口?
她不敢计算,也不敢考虑,这三百一究竟能滚出多少元的天价利息。
难道她要再厚着脸皮,向嫂子伸手,从本就不富裕的家中讨要积蓄?
……人生总是这么艰难,还是只有她的人生如此?
她像是个破了洞的气球,肉眼可见地迅速干瘪下去。
我认输了。
她蠕动着干燥的双唇,无声地说道。
那双漆黑的瞳仁如潭死水,沉沉地,泛不起丝毫涟漪。
……
陈冬的身体已出现些营养不良的症状,加上睡眠不足导致的免疫力低下。
医生告诫她:“姑娘,你这样下去,身体会垮掉的,这是在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啊!剜肉补疮的事要不得。要适当休息,别等将来后悔一辈子。”
陈冬平静地应下,转头便将医嘱抛诸脑后。
没有现在,哪儿有将来?
她仍是像从前那般,拼命地工作、赚钱,去填补生病时的亏空。
表面看来,似乎是这样。
她自己却明白,她再也没了从前的那股心气儿。
——她赚不来这么多钱。
她只是机械地、疲惫地、日复一日地重复着,等待着那把利刃,一寸寸没入她的皮肤,割开她的喉管。
待到还利息那天早晨,嫂子又拿出五百块钱,递进陈冬手中。
陈冬知道家里的情况。大哥把房子抵给银行,买了辆卡车,开始在外跑长途拉货,十分辛苦。
可她不能不收。她在合同上填写的地址、电话号码,无一不指向嫂子家。即便她失踪了、死了,这笔债也不会消失,只会转移到嫂子一家三口头顶。
陈冬捏着纸钞,指尖、手腕、连带着整个身子,都轻轻地颤抖起来。
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,走向那间挂着蓝底白字招牌的商铺。
毒蛇般的男人立在门口,唇角微勾着,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:
“陈小姐,来还钱啊。”
陈冬面无表情地看